毛澤東草書題字「不到長城非好漢」石碑,豎立在八達嶺長城最高處「好漢坡」。相片來源:
文/江蓋世
說來你也許笑破肚皮,我軍中所寫的,自認為最滿意的草書創作,竟然是「萬里長城」四個字的橫幅草書。
你去過長城?沒有。我幻想的。
事情是這樣的,有一天,軍中一位兄弟,借我一本中國大陸的彩色畫冊,翻開第一頁,哇,跨頁的萬里長城圖片,壯觀極了。咦?這綿延萬里的長城,不就是最美麗的線條嗎?嗯……如果……好,靈感一來,我就開始用筆紙練習草圖。最後,我用兩張長條宣紙,聯成橫幅,然後,萬里長城四個字,字字壓扁,字字相連部分,刻意拖長,筆畫尾端,運用頓筆、拖筆交叉,宛如蜿蜒萬里的城垛。完成之後,不禁自嘆,哇,太了不起了!
沒想到,四年之後,這幅「鉅作」,卻讓我出盡洋相。
一九八七年夏天到翌年春天,我全心投入台獨運動,數度環島行軍,但在經濟上,卻落魄潦倒。有一天,我整理房間,看到塵封已久的一綑書法,那是我在軍中所寫的作品,便眼睛一亮,趕快把我的朋友阿欽找來。他就是陪著我單車環島一周,宣揚台獨的伙伴,是個馬拉松好手,人非常忠實勤快,喜歡默默的做事。
「阿欽,我想欲去公館擺路邊攤仔,汝會當陪我去否?」
他一臉狐疑,問道:「咱是欲賣啥米咧?」
「我的毛筆作品?」
「啥米?……喔,……好啦!」
於是,我們兩人就先到台北市迪化街買棉布,準備現場揮毫用的,花了幾百塊。聽說棉布的材質,可以顯出特別的質感。我們又買了十幾張宣紙版,以便寫小幅的。選了個好天氣,把一大堆用具、作品,裝進大紙箱,公車不便上,又花計程車錢,來到台大大門口前。
「警察仔來的時陣,咱欲按怎?」阿欽憂心忡忡道。
「無要緊啦,到時,看我的。」
其實,我很怕警察來,「看我的」那句話,只是說說,安慰阿欽而已。為什麼呢?因為示威遊行時,我們可以理直氣壯。可是擺起路邊攤來,可就不一樣了。
「唉,嘸管啊,那袂當賣出去,也無要緊,將咱書法藝術,推廣出去卡重要啦!」於是,我阿Q式的以「藝術至上」,自我心理建設,壯壯膽子。
「四界街仔路,警察攏管真嚴咧。」阿欽又向我提出警訊。
「安啦。嗯,無者,咱來去地下道,這汝看啥款?」我想轉移陣地。
於是,兩人就扛著大紙箱,走入台大門口前的地下道。太好了,都沒別的攤販,我們正可以佔好地點。牆壁上又有前人留下的釘子,哈,正派上用場。我小心翼翼的把我那幅「偉大鉅作」—「萬里長城」,拿了出來,先掛了左邊,再掛右邊,再叫阿欽退到後邊,看看掛的正不正,折騰了十幾分鐘。
「拿下來!」不知何時,我的背後居然站了一個警察,冷冷說道。
阿欽呆在那兒,眼睛眨啊眨的,有點自責,未盡站哨的責任。我呢,腦子正在轉著要怎麼辦時,嘴巴卻脫口而出:「呃……好的,我們收吧!」只記得當時兩頰發燙,背對著人群,趕快收拾收拾,再把紙箱一步一步的扛回人行道上。
我跟阿欽說:「歹勢,乎汝無閒半工。」
他回我一個苦笑,說:「沒要緊啦,咱欲去叨位?」
我說,以後再看看吧。我們聊一聊,然後,他就先回去了。我坐在路邊,抱著我那箱「墨寶」,眼看著下班時,熙來攘往的人潮,整個人像洩氣的皮球一直在回想,剛剛被警察取締的那一幕。
「嘿,學長!你怎麼坐在這裡啊?」一位台大政治研究所的學妹,她突然站在我面前,打斷了我的思緒。
「我……我,我在等……等人。」
「那我就不打擾了,拜拜!」她雙頰飛紅,就一溜煙跑掉了。
大概,她以為我在等情人來約會呢?其實,我是被警察——唉,別想那麼多了!肚子好餓。抓起包包內的蘇打餅乾,啃了一片,「哇,足乾咧,這……愛哺卡久咧,就有嘴瀾ㄚ,卡袂彼呢乾ㄚ。」
我蹲在路邊,一片又一片的啃餅乾。不知不覺中,日暮低垂,來往車輛,開始打開車燈了……。
往後,我不敢再擺「墨寶地攤」了,數百元投資,當然也全部泡湯了。
(未完待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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