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達(1906-1981),台灣屏東恆春人,他從未上學,一生貧困孤寂,但是一把月琴,自彈自唱「思想起」等恆春民謠,粗啞嗓聲,抑揚頓錯,蒼涼詩境,情感豐富,令人心動,當時台灣社會,為之轟動,而成為台灣傳統說唱藝術的傳奇。相片來源:
我每次出國,最愛帶著一卷陳達的月琴彈唱錄音帶,...夜深人靜時,聽他一曲「思啊思想——起啊——火車啊——欲開囉——……」不管我身在何處,我的心,就像被一股無可抗拒的力量,拉回台灣。
文/江蓋世
我每次出國,最愛帶著一卷陳達的月琴彈唱錄音帶,讓這捲錄音帶跟著我,東奔西跑。夜深人靜時,聽他一曲
「思啊思想——起啊——火車啊——欲開囉——……」
不管我身在何處,我的心,就像被一股無可抗拒的力量,拉回台灣。
一九八七年底到八八年一月,我跟阿欽環島單車之旅,宣揚台獨。那時,我常腰上繫著運動霹靂袋,裡面放著小型錄音機,一邊踩腳踏車,一邊讓陳達的歌聲,隨著我們披星戴月、山邊海邊……。
一位喜愛藝術的朋友,曾告訴過我,當林懷民的「雲門舞集」,上演「薪傳」時,大家擠著去看。舞,跳得很棒,很感人。可是,更感人的是,當舞台上打出陳達的相片,播出陳達沙啞的「思想起」彈唱時,有好多觀眾,都情不自禁的,頻頻拭淚。
我寫了幾幅「思想起」,以紀念陳達這位台灣民族藝人。因為他的歌聲,曾溫暖了我的靈魂。我為了寫「思想起」三個字,練了不少草圖,最後定稿了,寫出來的造型,三個字組合而成,就像一把台灣的老月琴。
當我反省著,台灣書法應有自己的風格時,我就想起日本人的書道藝術。
日本人寫書道,雖然也臨中國古人的法帖,但是,他們雖寫漢字,也用日文寫,但是,更極力發展研究,寫出獨特的民族風格。
有一次,陳明仁跟我強調:
「毛筆字是藝術,藝術那有啥米『法』可言?講『台灣書法』,是錯誤的,應當改做『台灣書道』!」
我聽了聽,細想再三!嗯!對啊,有道理。「毛筆台灣的書道,獨特風格在哪兒?」想到日本擁有自己的書道藝術,我不禁喃喃自問,而悵然若有所失!
去年十月十八日,獨盟案爆發,我跟兄弟們通通被關了。這是做一個非暴力運動者不可避免的命運,只是,我不知道他們來得這麼快。
還好,入獄前一個禮拜多,我處理了一件事情,讓我稍感心安理得。不是為了政治,而是為了我的那些毛筆作品。
「汝是欲做啥米?歸倉庫的物件攏拼拼出來?又擱欲做藝術家,是否?」我媽看到我又進貯藏室,開始大掃除,她摸不清楚,我只是要整理整理,還是又要當藝術家了,像過去一樣,整天窩在畫室裡。
「無啦,我拼拼咧,整理乎好爾爾。」其實,我沒把下面這句話說出來,「無若久,我可能欲去關ㄚ,一割物件欲拼拼掉啦。」
幾年來,我前前後後寫了兩百多幅草書,除了自己裱了幾幅捲軸,其他的,通通像一大堆舊報紙,壓啊擠的,疊成一大箱,長久以來.它們都一直塞在貯藏室,現在總算重見天日。
我搬到書房,丟在地上,像一堆小山丘。頓時。滿室墨香霉味,眾味雜陳。我坐在小板凳上,一張張攤開,就像看老朋友的相片,看了看,或苦笑、或皺眉、或憐憫、或滿足……每一張作品一映入眼簾,就讓我回想:「啊,彼當時……那也欲寫即規字?……」
啊,我翻到了那幅,讓我被警察取締的「萬里長城」草書。太可笑了!一個主張台灣獨立的傢伙,一個一輩子從未親眼看過萬里長城的「台灣囝仔」,看了一本中國大陸山河的畫冊,就「充滿感情」,揮下這幅,他還自認為是最得意的創作?為什麼呢?我當時竟有這麼驢的感情?
我曾在《雄獅美術》看到一篇專文,介紹一位中國大陸的名畫家,他的名字我一時想不起來。我只記得,他為了畫好太行山的水墨畫,曾不惜辛苦,十一度攀登太行山高峰,以追求畫紙上展現出來心感神會的意境。
而我呢?嘖,不及格的!這輩子從沒去過中國大陸,卻「夢遊神州」,遙想「長城外面是故鄉」,而創作出自詡為了不起的「萬里長城」書法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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