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香格里拉」(Shangri-La),原出自英國小說家詹姆斯·希爾頓(James Hilton),於1933年的長篇小說《消失的地平線》( Lost Horizon)中,所虛構的神秘祥和的人間天堂。圖片來源:
前一陣子,在自立早報,看到一則有趣的報導,謝長廷立委說他從政的心路歷程。他說,他最渴望的,就是去香格里拉,去那兒擠羊奶,而且跟親人朝夕相處在一起。看了這則報導,我馬上把剪報傳給鄒武鑑、許龍俊他們參考。
文/江蓋世
話說回頭。土城的日子,我愈來愈喜歡藝術,愛讀美學方面的書,更是沈醉在濃淡飽枯的揮毫創作之中。我有一點迷惘,將來若是改行,不從事政治了,就擁抱藝術,我自快意狂飆,豈不很棒?
一位也熱繪畫的朋友,知道我的處境,曾特別來信鼓勵我。信中,引了凱撒的名言:「我來了,我看見了,我征服了。」而結語說道:「希望你走上了藝術的不歸路。」
一九八八年十一月,我要出獄前幾天,也給了蔡有全了一張紙條,寫道:「我想退回藝術古窟,梵谷的畫、東坡的草書,與我終日相伴……」當然,往後幾年的發展,證明了我講的這些話,只是牢裡午夜夢迴而已,我還是丟不掉從事反對運動的情結。
前一陣子,在自立早報,看到一則有趣的報導,謝長廷立委說他從政的心路歷程。他說,他最渴望的,就是去香格里拉,去那兒擠羊奶,而且跟親人朝夕相處在一起。看了這則報導,我馬上把剪報傳給鄒武鑑、許龍俊他們參考。因為,我也嚮往啊。不過,過年前,謝長廷跟姚嘉文、楊黃美幸等人,來台中探監時,我倒忘了問他本人:「長廷兄,汝欲去的香格里拉,彼ㄚ敢有毛筆宣紙否,那有者,我也參一腳。」
但是,三年多前,當我拄著拐杖,走出看守所大門時,並沒有看到仙樂飄飄,牛羊遍野的香格里拉,卻先看到台大醫院的大門。
一九八九年一月,台大骨科韓毅雄教授,為我腫大的右膝關節開了一刀。開完刀後,兩根拐杖,就與我長相左右幾個月。唉,這樣子,示威遊行怎麼辦?沒開刀前,也就是在一九八八年十二月十日,有一場「世界人權日」的遊行。好心朋友為我設法,拿來一輛輪椅。這太糗了,我一出現在集結地,立法院群賢樓前,有些記者朋友,立刻圍上來,好像看到稀有動物一樣,猛拍照。一位黨工朋友開玩笑道:「汝實在愛作秀喔。」遊行隊伍出發後,幾位好友,輪流幫我推輪椅,朝台大大門口前進。經過萬華時,恰巧民進黨前黨主席江鵬堅,從後面擦身而過,擠著笑臉,對我說道:「唉喲,好命耶」我只有一臉傻笑的份了。
有一次,一場「六一二事件」室內聲援會,在台北市景美國中舉行,謝長廷、洪奇昌與我,我們三人是同案被告。「喔,有聲援會,嘸免遊行,我嘛來去參加咧。」因為沒有接到主辦單位通知,我也沒有準備演講稿,只想著,去那兒,可以看到很多老朋友,不然,入獄一陣子,開刀、復健,已好久沒跟兄弟們在一起了。
我從會場後面進去,聲援會已在進行了,抬頭一看,明明是聲援六一二事件,怎麼只提到謝長廷、洪奇昌的名字?「嗯,大概我只是黨工,人家又不知道我出獄了吧。」自我安慰一下,精神又好起來。那天下點雨,我拄著一根大雨傘,正好充當拐杖。
當我走到中間靠牆的地帶,找了一個角落的位子,坐了下來把雨傘夾在兩腿中間。這是「六一二事件」的聲援會,但也同時為一九八九年底的台北市議員候選人造勢。演講者連番上陣,說得慷慨激昂。「啊。足久嘸曾聽著這種聲音ㄚ。」我興奮的東看看、西瞧瞧,期盼找到幾張認識的臉孔。左邊一排,坐了幾位歐巴桑,好像是認出了我的樣子,跟我招手點頭,我覺得蠻溫暖的。
「現在——咱欲來介紹——一個足優秀的——新生代——」聽到司儀高亢的聲音宣佈,我心頭為之一愣,「要介紹我嗎?」
「伊就是台灣大學——政治研究所的高材生——」我的心臟差點就停住了,「伊們看著我啊,看著我啊!」我趕緊把夾在大腿裡的雨傘拿開,放在右邊的椅座上,免得突然站起來,掉在地上,發出聲響。然後,又用手撐著椅子,大腿稍為用點力,屁股微微離座椅約兩公分,準備應聲而站起來。
「現在——咱用熱烈的掌聲,來歡迎「李——逸——洋——」司儀還沒把「洋」字說完,我就「咚」一下,跌回座椅。
我臉一紅,呼吸急促。我竟忘了,李逸洋是我台大政研所的學長,他也在場啊。他是我的黨外前輩,曾為了言論自由的「蓬萊島案」,跟陳水扁、黃天福,也住過土城八個月。他的文采辯才,都很優秀。
「為什麼你那麼渴望人家來肯定你、注意你?」我呆坐原地,暗自羞慚。後來,聲援會還沒結束,我又一個人孤零零的從後門,拄著大雨傘,走出會場,一拐一拐的,再走一段路。走到公車站牌時,才發覺頭髮衣服都濕了……
(未完待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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