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自焚>(部份)__水墨草書_直幅宣紙_68cm×134cm_江蓋世(1989)
「要以什麼來表現浴火鳳凰的悲壯情感?」我放棄了擅長的彩墨,也不想運用什麼渲染技巧。濃墨,就用濃濃的墨色,再以轉筆,形成兩個上下相接,如火焰般燃燒的「自焚」兩個字。
文/江蓋世
兩個月後,有一件震撼台灣的悲劇發生了,四月七日,自由時代雜誌社創辦人鄭南榕,為了堅持言論自由,拒絕向國民黨屈服,竟拋棄愛妻幼女,在他們強制拘提時,自焚而死。當時,我是在家裡,突然看到電視畫面中,時代雜誌社的窗口,吐出熊熊火焰,當電視報出「鄭南榕」三個字時,我整個人像被電擊一樣,幾秒鐘內,我不知道該怎麼移動身體,腦中閃來下意識的抗拒:「這敢會是真的?」
大概是隔天吧,記者會中,他的遺孀,即現任立委葉菊蘭,向全國新聞界記者哭述此事時,與會人士中,不少人頻頻拭淚。我的手帕也濕了。
過沒幾天,周慧瑛來找我,我開口就先問:「有全敢知影?汝有甲伊講否?」她答道:「彼工就知影ㄚ。伊佇內面傷心甲一直流目屎……。啊,對,伊講,想欲拜託汝,替伊寫一幅字,希望會當放佇Nylon的靈堂。」一聽到這個要求,我來不及想一想,到底有沒有人看得懂我的草書,馬上追問:「欲寫啥米字咧?」
她慢慢的說道:「伊講,寫『此仇不報爛蕃薯』。」
其實,鄭南榕自焚後的第三天,我就自己窩在畫室,沉思很久。最後,決定寫了一幅「自焚」,以紀念他壯烈成仁。
「要以什麼來表現浴火鳳凰的悲壯情感?」我放棄了擅長的彩墨,也不想運用什麼渲染技巧。濃墨,就用濃濃的墨色,再以轉筆,形成兩個上下相接,如火焰般燃燒的「自焚」兩個字。那一幅字,現在,就放在我家的貯藏室裡面。因為它表達了我的感情,是好是壞,只留給自己來評鑑。
可是,蔡有全的請託,可讓我頭大了。我是要乖乖的,就像殯儀館寫輓聯的,字大大方方的,看得懂就好?還是忠於自己的藝術創作,寫出自己對鄭南榕的感情?最後,我決定了後者。忠於感情,第一;應酬,其次。
「慧瑛姐,我寫好ㄚ,汝看覓咧。」幾天後,我寫好這幅橫寫的「此仇不報爛蕃薯」,捲起來,拿去交給周慧瑛。她慢慢的打開,我緊張的看著她的臉部表情,她先是高興接到手,攤開時微皺著眉頭,接著嘴角泛起一絲苦笑,輕輕的說:「歹勢,我看無咧。這敢是有全講的彼七字?」
「呃……這……,這乎作『前衛書法』啦。」我趕快自己找個台階下,也免得她面臨「要收不收」的尷尬選擇。還好,周慧瑛一向個性溫和,我猜,她大概不忍給我難堪,還是拿了去吧,我則暗自打定主意:「若是伊嫌太醜,嘸敢拿出來,擱去請別人寫,我就惦惦,袂擱去提起,卡袂乎伊歹勢。反正,家己的字,定定乎人嫌甲臭頭ㄚ,無差即一擺啦。唉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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