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雨夜花>(局部)_水墨宣紙_江蓋世(1988) ( Flowers in the Rainy Night)
可是,每當我聽到「雨夜花,雨夜花,受風雨吹落地……無人看見,暝日怨嗟,花謝落土不再回……」。我的心弦受到的震撼更大。為什麼不用毛筆寫出來呢?
文/江蓋世
鄭南榕出殯大典,訂在五月十九日,治喪委員會在前一天,於台北市士林廢河道廣場,搭起莊嚴肅穆的靈堂。那時,我已經可以丟掉拐杖了,就一跛一跛的,跟著人群,祭拜這位本籍福建,卻誓言當台灣人的鄭南榕。
我躲在人群中,瞄見了蔡有全的悼念題字,裱好好的,放在靈堂前面右側。「啊,慧瑛姐無將伊丟掉,她實在太善良了。」我只瞄了一眼,就羞怯的走開了。
我離開黑壓壓人群,走到冷清清的靈堂後面,看到一群糾察黨工,身披雨衣,手持棍棒,淒風苦雨中,默默的在鎂光燈照不到的黑暗角落,徹夜守靈。廣場右側,臨時搭建的演講棚內,多少反對陣營裡的立委、國大、議員們與一大堆新聞記者,穿梭往來;而靈堂後面,則只有這群兄弟,默默的陪著鄭南榕。我走向一位兄弟招呼道:「辛苦ㄚ。」他連忙揮手道:「袂啦,袂啦,逐家攏辛苦啦。」
看他濕漉漉的臉,炯炯有神的眼睛,發紫的嘴唇,面對這一張活生生的畫面,我不禁暗自嘆道:「這才是台灣的力量!」
演講棚內,掛滿了多少各界名流的輓聯布條,與那位黨工的形影相比,顯得不太重要,更別說,我代人揮毫的那一幅,是多麼渺小。
那時,我還沒認真學習台語文,無法用台語文寫信、寫文章,或寫寫詩。因此,現成的台語歌謠,成了我創作的最佳題材。
以前,我是個紅樓迷,每次重溫林黛玉的葬花詞,就感到,淒涼之美,直入我心。你聽:
「儂今葬花人笑痴,他年葬儂知是誰?
一朝春盡紅顏老,花落人亡倆不知。」
可是,每當我聽到
「雨夜花,雨夜花,受風雨吹落地……無人看見,暝日怨嗟,花謝落土不再回……」。
我的心弦受到的震撼更大。為什麼不用毛筆寫出來呢?
好,我就試寫一幅「雨夜花」。怎樣表現「花謝落土」的淒美呢?我把二姊的髮膠噴霧器,裡面裝水,先噴在宣紙上,依佈局需求,而有多寡之別。然後,立刻大筆一揮,滋潤之處,立刻渲染效果。自覺蠻有趣的。
我也寫了其他的台語歌名,如「望春風」、「三聲無奈」、「鑼聲若響」、「港都夜雨」、「一隻鳥仔哮啾啾」……,或寫些童謠「天黑黑」、「丟丟銅」,或寫些諺語、如「有心做牛,驚無犁拖」、「活乞食卡贏死皇帝」、「內神通外鬼」、「膨風水雞刣無肉」、「乞食弄拐仔花」……。一幅書法,不再只是線條,而有後面的深刻含意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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