〈天黑黑〉_橫幅_小字彩底_彩墨草書_78cm×68cm_江蓋世(1992)
其中,不知是哪一位同學,寫了七個隸書大字:「打斷手骨顛倒勇」。
......揮別一年多的書法生涯,到了牢裡,現在又有人送我書法了,這又勾起我昔日的回憶。
文/江蓋世
前一陣子,交通大學台研社的盧誕春同學,專程由新竹跑來台中看我。「哇,是汝!」我又訝異,又驚喜。
隔著玻璃窗,他拿著一幅捲軸,問我:「我帶這幅字欲送汝,嘸知會使送入去否?來,汝看覓咧。」他把捲軸打開,哈,有趣極了,台研社的一些師生,用台語寫些話,來鼓勵鼓勵。其中,不知是哪一位同學,寫了七個隸書大字:
「打斷手骨顛倒勇」。
我看了好樂,啊,揮別一年多的書法生涯,到了牢裡,現在又有人送我書法了,這又勾起我昔日的回憶。而且,寫的,不是吊些什麼「風蕭蕭兮易水寒,壯士一去兮不復返」的舊書袋,而是我們平常就掛在嘴上的台灣諺語。好歹我找到知音了。
不過,用「打斷手骨顛倒勇」送我,我實在不敢當。
以前,年少氣盛,會喜歡得不得了,現在呢,幾年磨練下來,才深深了解,坐坐牢,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。
像我鼓吹非暴力,但是有一次,為了爭取「放封」,我對管理員大吼:「請汝將阮當做人看待!」
也不知道為什麼,平時輕聲說話的我,竟然聲震全舍。我的要求是合理的,正義的。
「但是,汝的非暴力精神呢?汝敢嘸是叫人愛學習『愛汝的敵人』,為啥米對伊們彼呢大聲咧?」
目的是正義的、合理的,但手段是大吼大叫的,這不是非暴力啊。為此,我非常自責,事後也主動向那位管理員道歉,因為,我反對的是制度,而不是那位執行制度的人。
許龍俊醫師,跟我關在同舍不同房,他後來則婉言安慰我:「放卡輕鬆咧,免太自責,坐牢時,難免交感神經甲副交感神經,卡會失調啦。」
牢裡的沈思,使我了解自己的卑微與脆弱。我現在是個政治犯,但跟二二八冤魂、跟綠島長期監禁的早期前輩相比,我就像來此「渡假」。一位朋友,曾經語重心長的提醒我:
「掌聲是足短的,嘸通自我迷失。
真實的面對汝家己,才是真正的勇敢。」
是的,明知會入獄,依然向前走,固然勇敢,但是,認識真實的自我,戳破自己的虛偽,卻需要更大的勇氣也更符合「打斷手骨顛倒勇」的期許。
前幾天,我看到一則報導,說《台灣美術全集》,第一本的《陳澄波專集》出版了!我看了,好高興。
一九四七年,陳澄波是嘉義市參議員,也是名畫家。但卻在一場二二八的腥風血雨中,慘遭當局槍決示眾,給他的家人帶來家破人亡的無情打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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